大人總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工作，所以那一頓飯遲到了很久才被補上。

但沒關系，不管是釘崎還是虎杖都不介意這個。他們兩個在紗織和清水面前乖巧得就像兩只搖尾巴的小狗，以至於伏黑也不得不跟著打起精神，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孤僻不合群。

當然，紗織和清水兩個人過於強烈的溫柔鄰家姐姐氣場，也是讓伏黑如此配合的原因之一。

可惜這份溫柔沒多久就在酒精的催化下變了樣。

「所以說——我們的主管真的是超級讓人討厭啊——」

紗織手裏的啤酒罐在桌子上敲得邦邦響，臉頰酡紅得不得不讓釘崎野薔薇在旁邊照顧她。大約是工作壓力積累的有點多，肉眼可見的怨念從她肩部傳了出來。於是在照顧醉酒人士的空餘時間裏，伏黑還順便欣賞到釘崎小心翼翼驅逐那點可能形成微弱詛咒的負面情緒。

他們的同級生，唯一的一點紅，平素向來鋼鐵得堪比男兒。卻在遇見童年時相當喜愛的姐姐後，變得溫柔得不像是自己。

不管是甜蜜蜜的嗓音，亮閃閃的眼神，還是此時妥帖的捏肩，外加誘哄著紗織放下啤酒改喝溫水的舉動……全都溫柔得一點都不釘崎。

卻莫名讓人有幾分羨慕。

和酒量差勁的紗織不同，清水小姐的酒量似乎相當厲害。她面上掛著完美至極的微笑，甚至還在紗織大聲抱怨的時候點頭應和，動作優雅溫婉得毫無變化。

但虎杖悠仁卻一眼就看出，他的這個姐姐也已經醉了。

「真的假的？」伏黑惠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拿著筷子夾菜連手都沒抖的清水小姐。「虎杖，你沒看錯嗎？」

「沒哦。」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說：「清水姐連自己夾了青椒都沒發現，還吃了進去。她肯定也醉得不清。」

事實證明虎杖悠仁的判斷一點都沒錯。

因為在釘崎勉強安撫好紗織後，清水小姐也開始發酒瘋了。

但說是酒瘋，又有些違和感。因為即便是發酒瘋的清水小姐，依然是漂亮又溫婉的。

「市場部的田中先生，真的很煩人呢。無論我說多少次我已經有交往中的男友了，但是那家夥還是持續給我發騷擾簡訊，說要追求我。」

美人即便是蹙眉依然是美人，而清水小姐顯然就是個這樣的美人。

「只要沒有說分手，那麽就依然還在戀愛中不是嗎？所以，所以……」

她安靜坐在位置上，手裏的筷子也拿的很穩。既沒有在臉上浮現出醉酒之人的紅暈，也沒有像紗織那樣拿著啤酒罐子在桌上敲擊。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現在醉了。

因為只有喝醉了的人，才會像這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明明還在戀愛中的啊……就算傑已經死了，但是那家夥沒跟我說分手……沒有說啊！他沒說啊！所以我說我還在戀愛中……又有什麽錯啊……」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清水小姐的眼眶裏滾落下來，混著她委屈的哭腔一同重重敲在小包間裏的人們心上。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傑啊……不管是半夜三點突然打電話過去要求視頻通話，看他有沒有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出差時每隔半小時就要他給我發定位消息……還有，把手機指紋鎖錄入我的指紋，隨時隨地都可以檢查他的通話記錄和line消息……傑全都同意了，而且也都做到了……」

堪比變態般的行為從清水小姐的嘴裏說出來，其驚悚程度不亞於虎杖悠仁在京都交流會前突然從箱子裏跳出來死而覆活。至少伏黑惠在聽到這種堪稱恐怖的行徑後，只覺得自己後背像是突然被冰塊澆了一頭一臉。

但清水小姐顯然還未結束自己的酒醉自白。

「好喜歡，好喜歡，真的好喜歡傑——即便是這樣在愛情方面糟糕、病態又偏執的我，都被傑全部包容了。」

「但為什麽……為什麽一年前傑死掉的時候，留給我的遺言卻是‘要好好活下去’啊！」

她哭泣著，委委屈屈的模樣不管是誰都會想要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但虎杖悠仁這個她最疼愛的弟弟卻出乎意料的什麽都沒有動作，只是將餐桌上的紙巾盒子默默推到她的面前。

沒人可以擦去她臉上的淚。

無論是伏黑還是釘崎，都很清楚這一點。

女人的淚水只會為自己所愛的人流下，也只會希望讓所愛之人為自己拭去淚水。

「明知道我那麽喜歡傑，卻還留下那種遺言……不就表示，連殉情的機會都不給我嘛……」

——不，就因為知道你那麽喜歡他，所以那家夥才會留下這種遺言吧。

即便是絲毫不知曉情愛的高中生們，也能看出這一點。所以深愛著那個叫做傑的男人的清水小姐，才會這樣痛苦的活著。

因為是最愛著的你的願望，所以不管多麽困難我都會為你做到。

——即便那將代表，我餘下的人生都會活在沒有你的地獄裏。

***

聚餐到最後，反而是最開始就醉了的紗織變得清醒。而清水小姐則像是熊寶寶一樣掛在好友的肩上，委委屈屈的說著「為什麽傑不接我電話啊」這種胡言亂語的話。

單以大人的角度來看，清水小姐今天完全大失態。

一年時間都沒能從死掉的男友那裏走出來，這樣的清水小姐實在是讓人沒法對她說些什麽重話。更何況對方還在死後留下了那麽溫柔又殘酷的遺言，反而導致幾個人心情都有些憂郁。

因為清水小姐實在醉的厲害，有些架不住醉酒好友的紗織便拜讬虎杖悠仁幫忙扶一下。櫻粉色短發的高中生滿口應允，哪怕許久不見的鄰居姐姐滿身酒氣還胡言亂語也不見他有絲毫嫌棄。

「我都不知道清水姐有個叫傑的男朋友。不過清水姐在愛情方面會變得那麽可怕，我大概多少知道點原因——」

在等出租車的間隙裏，大約是覺得氣氛太沈悶，虎杖悠仁下意識就開始沒話找話。

「清水姐在高二時候，有和當時的一個高三學長交往。但是學長劈腿，而且還滿嘴謊話……所以那之後，清水姐就有點失望了吧。」

「後來清水姐上了大學，越來越忙，經常看不到人影，但每次她回來的時候，都會給我帶很多不同地方的特產。那個時候，清水姐還很高興的說，等我上了高中，說不定就要來當我的高中老師。」

「但是一年前，清水姐突然就沒了消息。雖然家裏偶爾還會收到她寄來的零食點心，但人卻再也沒見到……現在想想，大概就是因為傑先生死了，所以才會突然沈悶下去……」

從今以後，還有誰能像那位傑先生一樣，能夠包容清水小姐的一切偏執與病態呢？

即便會有，但清水小姐能夠與傑說分手嗎？

不會的。

綴在清水小姐無名指上的那只情侶戒指，時至今日依然被保養得閃閃發亮。

時至今日的清水，依然在原地踏步。她根本不會從那個名為傑的男人的愛情裏走出，固執得蹲守原地，沈溺在這場絕對不會分手的愛戀裏。

因為沒有說分手，所以我們依然在戀愛中。

這就是清水小姐唯一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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